超越時空的廢青

朝井遼

被便意主宰

  我的腸胃很弱。

  把這種事寫成文字,實在是丟人現眼的一行字,但只要談及到我,這就是非常重要的一環。說是最重要也不為過。我認為封面內頁附上的作者簡歷也應該加上這句。我正確的簡歷並不是什麼「生於平成時代」、或是加在出道作(單行本)的謎之句子︰「在大學是熱舞社社員」之類;而是︰「岐阜縣出身,5月出生。2009年以《 聽說桐島退社了》一書出道。腸胃很弱。」應該這樣寫才是。

  我的腸胃很弱,主要因為我是膽小鬼。例如是重要考試的前夕、或是要公開露面的場合——這種情況固然很危險。此外,只要前往與平日不同的地方,也足以叫我的肚子悲鳴。比方說做了這份工作之後,偶爾會有非日常的體驗︰去拍攝照片式電視節目等等。那種時候很危險。便意總是把沉醉於非日常的我,輕易地拉回現實。即使身處一個宛如大便不會存在的堂皇之地,活潑又調皮的便意都會︰「就算在這種地方,你也有大便喔!」叫你深切感受到你活在現實當中。

  也許有很多像我這樣的人,但如此敏感地被便意支配的人應該不太會存在。我連乘搭電車或汽車都覺得很難應付,因為沒有廁所。來到東京之後,偶爾會遇到附有廁所的電車,那個時候,我會為了尋找廁所在哪節車廂而東奔西走。只要廁所在我旁邊我就安心了。我其他什麼都不需要。

  大學一年級的時候,我與研討班的成員和教授一起去山梨縣的河口湖合宿。大學、研討、合宿,這三件事並列在一起,聽上來非常學術。但實際上只是順從人類欲望,尋找如何吃喝玩樂之旅。

  忘記是合宿的第二天還是第三天,那天計劃趁著上午有空,乘公車到市區去。我們那時住在河口湖畔的平房,所以乘公車到市區也得花數十分鐘。

  當得知有這個計劃時,我的肚子就起反應了。乘巴士數十分鐘。而且,早上。我的肚子機能最紊亂的時間就是早上。那個時段,我的大腦會自動將地球劃分為兩半︰有廁所的地方和沒有廁所的地方。

  但由於旅行的氛圍使我不太擔心廁所的問題,實際上,旅行的愉快會幫我把便意趕走。所以這次也是。與大家一起吃早餐、換衣服,懷著雀躍的心情前往巴士站。巴士站位於田圃小路的途上,周圍什麼都沒有。只有從非常遙遠的地方看到有民居。根據公車時間表上寫,公車一個小時只有一班。大顆兒都談笑風生說道︰「一定要搭到下一班公車!」。

  然後,還有三分鐘,公車就要來了。此時,一道閃電貫穿我的肚子。正如您所想,是一道名為便意的青色閃電。

  我很焦急。自己的身體,自己最清楚。依照這種狀態下,絕對不可能幽閉在一個沒有廁所的世界。雖是如此,但周圍也沒有廁所。甭提廁所,周圍根本什麼都沒有。怎麼辦?錯過這班車就要再等一個小時。朋友似乎察覺到我的焦急,問道︰「怎麼了嗎?」「還好嗎?」他們開始向我搭話,但這種說話一點意義都沒有。因為我的大腦已經被便意支配了。愈是焦急,肚子內的暴風刮得愈大。

  這樣不行。

  就像殺手咻一聲把槍拿穩對準一樣,我的心靜如止水。這樣不行。會拉出來。

  現在,只能闖入那家遙遠的民家。會拉出來!

  我卯足一起步就全力衝刺。「誒?」「遼?」難以遮掩困惑神色的朋友們,他們的聲音打在我的背上,我跑走了。乘著風,眼中只看著一點,就像《奔跑吧梅洛斯》裡的梅洛斯一樣奔跑。民居前有個大叔,他就是我的里奴尼斯。

  「請問……」

  似乎被我的聲音嚇到,大叔回頭看我。我突然開門見山說道︰「我的肚子已經是極限了。」大叔是個好人實在是太好,他毫無懷疑就打開家門讓我進去。假如大叔把我當成可疑人物來看待,拒絕借出廁所的話,我會連同絕望一起脫糞,屆時我就會真正成為一個可疑人物。

  大叔的家被一家大小和樂融融的氣氛包圍,但我毫不遲疑就穿過了這個氣氛,直達廁所。我無法思考。只能坐在馬桶上,向神明表達謝意。

  我想向這家人表示我最大限度的謝意,感謝你們的內心充滿暖意去接納這個可能是可疑人物的年輕人,願意借出附有溫水洗淨功能的馬桶。我辦完事後,帶著有如佛祖的微笑向他們道謝。真的,我可能從未感受過如此溫暖的人心。即便怎樣感謝也不足夠。

  全靠麻煩的便意,才令我意外地感受到人間有愛啊——當我感慨萬分離開民家後,眼前的光景衝著我的眼睛而來。

  公車到了!

  我再次全力衛刺。但與剛才不同,我身如輕燕。我自由了!我一邊感受著離開便意魔掌的幸福,一邊盡情奔跑。我看到朋友用力地揮動他們的手。啊啊,公車為了一個人的便意而停下來等待啊!我又意外地感受到人間有愛這回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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